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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友小虎和他的“诗之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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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关亚婷 《107调查》

全文共 7478 个字,阅读大概需要 14 分钟
记者|关亚婷 王思齐 宋佳玲
文编|胡尧
下午一点多,外头太阳正大,北京通州北苑地铁站的地下通道里,午间下班的小高峰刚过去,行人稀稀落落。一道低沉的、含混不清、却踩着几分节奏的叫卖声伴着铁轨的震动,穿透了整个地下。
“我——写——的——诗,可——以——读——一——读。”
这是小虎卖诗的第六年。踩着一双不合脚的皮靴,走到哪,他就卖到哪。北京是他卖诗的长期根据地,有时候他也拉着诗集全国各地跑。
“跟自己革命的人,不相信残缺的生命”
在来的路上,小虎不小心磕掉了拉杆箱的一个轮子,他不得不艰难地拖着箱子向前挪动,保持着剩下三个轮子的平衡。
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汗,小虎赶紧归置起自己的装备:一个马扎、三脚架、简介牌和两摞诗集。“这是一个诗意的角落。”为了和诗人的身份相称,他特地搭配了自己的行头,穿上他的红色长衫和黑色靴子,再戴上一顶五星帽。通州北苑地铁站的地下通道里,七月友小虎正在叫卖。
摄|关亚婷
坐在马扎上,叫卖了好一阵,小虎有些乏了,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上一支烟,站起来,一摇一晃地走到摊位旁边,默默地抽着。
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特别的角落,走到小虎跟前,弯下腰看看牌子上“北漂诗人”的简介,再拿起一本诗集翻几页,抬起头打量着言行惹眼的小虎,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这是你写的诗?”
弹了一下指尖的烟灰,小虎眯起眼睛,憨笑着说“对,是我写的。可以读一读。”每一次他都不忘强调一下,“不买也没有关系。”说话的时候,他面部的肌肉有些不协调,嘴巴张得大大的。
“这是你写的诗?”这是小虎回答过最多的问题。第一次见到小虎的路人,难免觉得他是拿“诗”作噱头,要饭的。
2018年的夏天,小虎刚刚来到地下通道摆摊。有一天傍晚,小虎叫卖得正起劲时,一群刚干完活儿的农民工路过,其中一位稍微年长的农民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一元钱,往小虎身上扔了过去。小虎愣了几秒,立马把钱拾起来想还回去,可那个农民工不收。小虎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一气之下,当着他的面把那张钱撕了,朝他喊道,“我是一位诗人,不是乞丐。”
他在诗里写道“跟自己革命的人,不相信残缺的生命”。小虎的简介牌
摄|关亚婷
小虎本名叫李源,1986年虎年生人,家里人都唤他“小虎”。在最初接触文学的时候,小虎结识了一位关系要好的笔友——七月,他便以“七月友小虎”作为自己的笔名。诗写了19年,这个名字小虎用了17年,“很少有人知道我的本名,大家都叫我‘小虎’。”他将诗人身份作为自己人生的归属。
小虎半岁大的时候,父母发觉到一些不对劲——他吐字不清,口舌比同龄的孩子大一点圆一点。两只小手总是握成拳头,怎么也不放松。
医生告诉小虎的父母,小虎在出生时被压迫到了神经,导致大脑发育不全。“这个孩子可能长不大,会夭折。”医生说。
从老家广西贺州到桂林、北京,小虎一家辗转多地求医。“当时可以手术,但风险太大,成功率只有50%。没有把握我不敢让我儿子做。”小虎的父亲李红旗不敢冒险,他们采取保守治疗,“除了吃药,每天都得按摩手脚,防止肌肉萎缩。”
调理了几年,小虎的情况有所好转,但讲话依然口齿不清,右手右脚不太灵活,走起路来不平稳。这样的他在小学总被孤立,老师也不喜欢他。“我那时候学习很差,上课都坐在后面,老师也基本不待见我。”
放学回到家后,小虎就一个人躲在屋子里生闷气。有时候也发脾气,故意跟父母作对,让他往左他偏往右。“我们不能照顾他一辈子,他总得有个生活的本领。”李红旗早早地就在为小虎谋划将来的出路。
六年级的时候,小虎在学校的号召下看了电视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对保尔·柯察金着了迷,向李红旗吵着要原著看。考虑到小虎手脚不麻利,不方便去“前线”,李红旗觉得作家、档案管理员这样的工作也许会适合小虎。他对小虎说“写作是条不错的出路,保尔这么困难都能写作,你也可以。”
那会儿的小虎对“作家”还没什么概念,但在父亲的鼓励下,他开始尝试写起日记和简单的作文。到了初二,课本上的一篇《纸船——寄母亲》让他对现代诗痴迷了起来,捏着笔没有章法地模仿着。
《春》
春雨
伴随着一股股柔和的春风
降在这渴望温情的土地上
春风
它唤醒沉睡的大地
新的一切来临了
大自然开始了新的生命
我们则开始了新的奋斗

意味着一切从头再来
勇敢吧!
把忧伤、愁苦一一放下
在这新的时刻
去创造绚丽的未来
诗歌让小虎找到了宣泄情绪的出口,每写完一首诗,他都会兴奋很久。渐渐地,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不再像以前那么自卑。
小虎想证明自己,他开始给当地的报纸投稿,也关注着各种赛事信息,陆陆续续地获过几次当地奖项。这些尝试让小虎尝到了甜头。高二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小虎把一首小诗《写在新春》投到中国长城文学奖,竟拿到了全国二等奖。他有些沾沾自喜,甚至觉得自己名气还不够。“那时候我对郭敬明、韩寒羡慕嫉妒恨。我觉得我和他们写得一样好,却没有他们出名。”
之后,他又参加了世界汉诗协会举办的诗歌竞赛等活动。电视台来采访他,报社也找他约稿,小虎俨然成了贺州的小名人,从谷底到山顶,小虎渐渐忘记了自己曾是一个被冷落的残疾人。
他的心变得很大。高考时,小虎的第一志愿报了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但无奈落榜。不甘放弃对首都的向往,他又准备起自考。
2006年8月份,小虎终于盼来了北师大的通知书,拿到了一张北漂的“通行证”。
“我的北漂我的诗”
在北师大的两年里,小虎一有空就往图书馆跑。
他读得最多的是海子的诗。中国现代诗走过百年,海子的语言、抒情方式在他看来是最特别的。“他既是我的哥哥,又是我誓死追随的方向。”海子的自杀令小虎惋惜,同时又让他坚定了要继续呐喊的信念,“在这个诗歌被边缘化的时代,哪怕过的清贫、孤寂,我也要用我的诗,喊醒那些对诗歌不理不睬的人。”
不同于统招生,自考生不受学制的限制,早点把课程考完,就能早点拿到毕业证。小虎右手不便,字写得慢,每次考试总是答不完题目,很多科目他都没能通过。他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多,“把该学的都学到就行,文凭没那么重要。”周围的同学都在忙着备考,他们没有太多空闲同小虎交流诗歌,小虎就把写好的诗发在博客和一个叫“烟雨红尘”的文学网站上。
2006年那会儿,大多数学生还没有个人电脑,端游火爆,网吧风靡一时。学校附近的网吧一座难求,白天1小时3块钱,从23点到次日早上8点,晚上包夜只要10块钱。小虎手头不宽裕,总是赶夜场。经常在网吧熬夜写诗、和网友交流诗歌,让他练就了在喧哗的地方静下来创作的技能。
除了诗歌,他也在摸索言情小说的写作。彼时金子的《梦回大清》、辛夷坞的《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正流行,小虎熬夜追更。看得多了,小虎觉得以自己积累的“功底”,也能写出几本畅销言情小说来。
可当下笔写的时候,小虎发现完成一部小说要花费很多心思和时间。创作完一篇小说后,对比之下,小虎觉得还是写诗简单,十几分钟就能写下一首。时间长了,小虎渐渐忘记了曾经对标知名作家的豪情壮志。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两年。2008年8月份的时候,看着自己科科没过及格线的成绩单,他有些犹豫和不舍,思考过后还是决定领了结业证书,离开北师大,开启一个人的“北漂”。
《路口》
面对一个黑夜加上一个黑夜
站在路口
我加速老化
一个夏天变得动乱
一个太阳很黑,月亮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找不到我
跟童年的故事
离校后小虎尝试着找一份正式工作,但残疾让他屡屡碰壁,只得在朋友的帮助下找了一份兼职,每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元。
一直以来,小虎都想出版一本属于自己的诗集,算是给自己的交代。2010年6月份的时候,在小学母校的资助下,他的第一部诗集《时光隧道》出版了。
为了赚点生活费,工作的间隙他开始去北大摆摊卖诗。
诗,远远没有小虎想的那么好卖。才摆了两天,校保就发现了小虎,来撵小虎收摊。刚刚有的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但又不想放弃,小虎就跟校保打起了“游击战”。
“他来赶我我就走,他走了我就接着摆。”
虽然只是想赚点钱,可看着来来往往却不曾停留的路人,小虎有些不解,“我是一个诗人、一个作家,跑到大街上来卖书,却无人问津。我想这个时代怎么了?这个时代难道不需要作家?不需要诗人吗?”
由于口齿不清,小虎和人们交流时,总免不了闹一些笑话。有时别人投来的异样目光,会让他敏感起来,很难放开自己。
东躲西藏摆摊时,在北大塞万提斯像旁,他遇到了一位跟自己症状相似的残疾作家——庄酷。两人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开始搭伙一起摆摊。
得知庄酷坚持“自己写,自己出版,自己卖”,已经在北大摆摊卖了六七年,小虎倍受鼓舞,他觉得自己也能坚持下去。2010年,七月友小虎和庄酷在北京大学卖书。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卖了大半年,小虎才卖完了首印的300册诗集。卖诗的钱难以支撑他在北京的开销,常常还要靠家里救济。
一边是诗歌和远方,一边是摆在面前的生活压力,此时,二十刚出头的小虎懵懵懂懂,在父亲的劝说下,他开始跟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城市告别,准备回老家。
2011年7月,小虎提着行李来到了北京西站。进检票口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身后偌大的北京城,深深地叹了口气,遗憾自己没能闯出一片天地。
“写诗是为了存在,卖诗是为了永生”
回到广西贺州后,在别人的介绍下,小虎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新婚后的他,找了一份清闲的差事——贺州市八步区黄洞林场职工书屋的管理员。
书屋每晚7点-10点开放,小虎负责打扫卫生和整理书籍刊物。他很喜欢这份与书打交道的工作。在他入职以来,看报借书的人寥寥无几。“我渐渐明白了,这是个没人愿意读书看报的时代。”
夜里,小虎一个人坐在冷冷清清的书屋,有几分失落。相比于文化底蕴深厚的北京城,他觉得贺州是一个没多少文化的小地方。
自诩为在大城市见过世面的人,小虎想为生他养他的小地方做点什么。他四处奔走,前后主办了两次诗歌活动,但都以失败收场,“叫人看了笑话。” 他苦笑着,“小地方的人读书不多,没人能理解我和我的诗歌。”
没过多久,小虎又遭遇了婚变,情绪低落到没有心思写诗,常以烟酒为伴。
他开始怀念在北京的日子。
《那些有梦的日子》
现在只能回忆只能奢侈那些有梦的日子
有阳光有黑夜有温暖有寒冷
甚至有饥饿
有梦的日子,肚子空空
能圆满我的想象
小虎觉得老家的朋友们过于世俗。他已经很久没同旁人谈论过诗歌,也很少和当初一起摆摊的残疾作家庄酷来往。无聊的时候,小虎就上网打发时间。有一天,他通过一位诗人朋友阿琪阿钰得知了北京宋庄的存在。
宋庄是艺术家的天堂。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画家村,发展到现在,宋庄吸引了大量的艺术家,一个又一个画家、作家、音乐人、设计师……从各地奔涌而来。
趁着假期,小虎决定到宋庄一探究竟。
一到北京,他就直奔宋庄。搭上了一班开往宋庄的公交,看着窗外随处可见的艺术馆和工作室,小虎有些兴奋。
接风宴上,阿琪阿钰给小虎介绍了几个艺术家朋友,他们一起喝酒、聊天。在听了许多宋庄艺术家轰轰烈烈、跌宕起伏的故事后,小虎有些热血沸腾,“他们的生活方式,那种无拘无束的感觉,就是我现在追求的。这在我们老家是没有的。”
酒局散去的深夜里,小虎一个人走在宋庄的街头,摇摇晃晃地转悠了一整晚。他回想起了昔日北漂时的画面,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坚持下来。
宋庄自由的文化氛围让小虎见识到了新的世界,而与庄酷的重逢,则让他下定决心跟诗歌死磕到底。
心里一直惦记着老朋友庄酷,临走前,小虎去了一趟清华,找到了正在摆摊的庄酷。小虎知道庄酷还在卖书,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卖出了名堂。
“酷哥的精神面貌没多大变化,只是他告诉我一件事,他靠卖书在北京买了房。”小虎自愧不如,明明都是行动不便、讲话不清的残疾人,可庄酷却能靠写书卖书养活自己和家人,而自己已安于一隅,荒度时日许久。他越发清晰地意识到,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只能枉度此生。
这次来京,让小虎内心深处“不安分”的旧念复萌。小虎决定要摆脱小地方的局限,带着他的诗到更广阔的天地去,“走到哪,我的诗就写到哪、卖到哪。”
但回到贺州后,新的恋情牵绊住了小虎辞职北漂的步伐,他只得在家里筹备起自己的新诗集。
随着阅历的增加,小虎的诗渐渐从悲伤中脱离。他把自己的炙热写进了诗集《诗之帝国》里——他要呐喊,要开拓,要燃烧,要跟自己革命,让每一首诗激起应有的波澜。
《诗之帝国》
不死的诗歌,酿就了我的新生
在这最后的深秋的半夜,冬天即将
到来之前
下在这最后的深秋的一场雨
深山里破土而出的一道金光,使我不得不穿上
旧式皮靴,向之狂奔
“写诗是为了存在,卖诗是为了永生。”在第二段婚姻中,小虎有了个孩子,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些。诗集出版后,他在工作之余就外出摆摊卖诗。2015年1月,七月友小虎在贺州摆摊卖诗。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在贺州,诗更难卖,小虎一天只能卖几本,有时候一本也卖不出去。每年国庆节,他都要拉着诗集到北京卖上几天。在北京他每天能卖一二十本。相差甚远的收入和文化氛围,让他重回北京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2017年,小虎所在的林场进行了一番改革。作为外聘职工,他的工资从三千多减少到了一千多,难以维持家用。
在这样的生活中又挣扎了一年,2018年6月的一天,他“头脑一热”,跑去林场辞了职。在阿琪阿钰的资助下,小虎买了一张站票,当晚启程北上。
从广西到北京,路上22个小时,小虎站累了就摊坐在地上,“我把我解放出来了。”他将此次北京之行视为一次破釜沉舟的自我革命。
《一个不计后果的赌徒》
今夜我逃离故乡
暮色下的山丘田园远不如
儿子一生亲昵
老婆话在耳边是这辈子
弥补不了的损失
我不敢再述说这荒凉
列车窗外也容不下半滴荒诞的泪
思念更不属于我
一个不计后果的赌徒
“讨伐这个不读诗的时代”
一直向往自由的小虎,这次北漂,计划在宋庄安营扎寨。在阿琪阿钰的隔壁,他租了一间不到10平米大的小屋,自称为“卧虎居”。宋庄北寺,七月友小虎的“卧虎居” 。
摄|关亚婷
初来乍到,宋庄的朋友们热切地为小虎的卖诗之路支招。小虎听得有些心潮澎湃,他很是得意,“在宋庄,大家都拿我当回事。我要搞什么活动,会有一呼百应的感觉。但在我们老家贺州,简直是孤掌难鸣。”
这次来北京,在宋庄找到的存在感让他有了更多的底气,“胆子大了起来,脸皮也厚了起来。”
在阿琪阿钰的建议下,通州北苑地铁站A出口地下通道成了小虎卖诗的首个根据地。那里通向万达广场,人流量多。
刚摆没几天,小虎就在地下通道遇到了一位忠实读者——一位身穿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他总是不厌其烦地扫去小虎扔在脚下的烟头,然后把扫帚倚靠在墙角,拿起一本诗集,趁着片刻的空闲,蹲在地上认真地读几首。只要有人读自己的诗,小虎觉得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肯定。
卖了有半个月,城管发现了小虎,来撵他走。小虎嗤之以鼻,“这个时代,怎么可以冷落诗人?”小虎不服气,还是坚持来摆摊。来得多了,城管再见到小虎时就睁只眼闭只眼。七月友小虎写了一首题为《致城管》的诗。“如果你要赶我走/就请给我一颗子弹/好送我到天堂/实现梦想//如果你是地痞/是流氓,我必抬起/高贵的头颅/与你死磕/到底”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白天大多时候,只有小虎自己在地下通道摆摊。到了下午三四点,卖鲜花的、卖糖葫芦的、卖宠物的摊贩都来了。瞬间,原本有些空荡的地下通道,被柔软轻细的小猫叫声、或低或高的吆喝声填满。
当熙熙攘攘的晚高峰来临时,这里越发热闹,小虎也叫卖地越发起劲,“我——写——的——诗,可——以——读——一——读。” 含糊的声音被拖长在喧嚷中。
没人买的时候,他常常会嘀咕一句“卖不动了”,然后从马扎上起来站着继续叫卖,左臂抻向身侧的箱子,好让路过的人注意到他的诗集。
好不容易有人停了下来,看了眼定价,开始讨价还价,“书卖得有点贵。”小虎用食指扶了下眼镜,有些局促地抿抿唇,笑着回道“喜欢就不贵。”
接过书,翻至扉页,小虎右手五指握成拳,用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攥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地下通道里,七月友小虎在为读者签名。
摄|关亚婷
买小虎诗集的,年轻人居多,尤其是女孩子。因为残疾,相比于其他诗人,小虎有时候更受诗歌圈外人的欢迎。他的故事很难不让人对他产生怜悯之心。能理解别人对自己的同情,但小虎更希望读者买单的原因,是喜欢他的诗歌。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体面些,小虎对穿着十分考究。皮衣、西装外套、印有他个人头像的T恤……都是他的常置装备。最重要的是他脚上各式各样的长靴,这是他的标志。
面对路人,小虎的心里始终有些矛盾。大多数路过他摊前的人,对他的诗歌视而不见。他不清楚的发音和不协调的动作,甚至还会招来鄙夷的眼光,这让他很受伤。
有时,他会写下一首又一首关于“冷漠”的诗歌。
《冷漠的脚步》
他们出出进进
无视诗意的存在,他们只关心
渴了和饿了
提着食物匆忙地跨过门栏
有时,他又觉得不能责怪读者冷漠。是诗人不懂读者需要什么,只一味地表达个人语言,把诗歌带离了读者。所以,他更要走到街上,为诗歌呐喊。七月友小虎在和诗歌爱好者交流。
摄|关亚婷
想法在变,情感也在变。如今,他的诗多了些生活感。
《一个人的小年夜》
煎了两个鸡蛋
一碗蒜白
小炒一叠青菜
肉是两天前的肉
一碗大米饭就是一个人的
小年夜
就这么简简单单地
第一次在
北寺庄村度过
这首诗选自他2020年众筹出版的新诗集《你遇见冬天的我》。第一辑是《被疫的一年》。
疫情之下,小虎艰难营生。从去年一月底开始,小虎就一直在家隔离。本来要回贺州过年的他,滞留在了宋庄。到了三月底,他才开始出门去地下通道摆摊。
地铁站的人流比往常少了许多,他一般一天只能卖掉一两本,最多五本,勉强能解决温饱问题。爱折腾的小虎又开始琢磨新的路子。看到朋友的抖音粉丝已经几十万,小虎有些心痒痒,试想这事会不会也发生在自己身上。
卖诗的间隙,小虎就把手机架在三脚架上,练习着拍出一个像样的视频。刚开始他只是笨拙地对着镜头,一遍又一遍拍下自己读诗的画面。后来,他觉得这些还不够,“我要拍一个系列,分别邀请一百名大学生、一百名艺术家、一百名读者、一百名路人在镜头前读我的诗。”
在视频里,他向粉丝强调着自己新的称号——北伐诗人,“不是北漂,是北伐,我要讨伐这个不读诗的时代。”
每当有人来买诗时,小虎都会多问一句,“你朗读诗歌吗?”然后介绍起自己的计划。只有少数人愿意“抛头露面”,大多数人听了后,朝小虎挥挥手,“不了不了,我读的不好。”然后拿起诗集匆忙离去。
小虎也不气馁,坐下来开始投入地剪起拍好的素材。他的右手不灵活,大拇指有些僵硬地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剪好一个小视频通常要花上他半个小时。
上传以后,他不时地拿出手机查看观看量。几个小时过去了,观看量只停留在两位数,他焦急地拍了下大腿,“哎呀,怎么流量上不去呢?也没人点赞?”
手机屏暗了又亮,小虎点进自己的主页,他瞅了眼,已经发布的视频有400多条,粉丝也只有400多人。拿起三脚架,他打算再拍一条,他坚信自己早晚会被更多人看到的。
······
地下通道里,脚步声不时响起,又渐渐远去。小虎正低头忙着剪视频,无暇顾及摆在一旁的诗集。直到有人走到摊前,他才慌忙地把手机塞进靴子筒里,开始招待起来。
责校|李思嘉
美编|徐钲佯
原标题:《七月友小虎和他的“诗之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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