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境资讯网

　　前 言

　　空心，锈带，人口危机，棚改退潮，白菜房价的鹤岗，疯狂虹吸的中心城市，逃不离的北上广，回不去的故乡…

　　五线城市，似乎正在失去希望。

　　小镇青年走红，拼多多崛起，二胎主力，农民进城，民工返乡…

　　五线城市，也似乎并没有那么绝望。

　　去年，拼多多让我们看到了五环外的中国；如今，在一个高铁节点和城镇化两大经济红利叠加的五线城市——汉中，作者也看到了另一种希望。

　　陕西省汉中市，西成高铁节点城市，距离这两年抢人大战的明星城市西安和成都，一个277公里、一个445公里；高铁来来回回锄7你车程一个1小时13分，一个2小时15分钟。

　　城镇化浪潮与高铁引发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消费方式、生存态度的变化正在这个五线城市潜滋暗长。

　　人口、高生育率、房地产、消费力…，这些经济发展的要素应有尽有。

　　也让我们能够更加深刻的体会到，经济是分级的、人口是分层的、发展是分阶段的，立体的中国，应该拥有更大的弹性。中国经济的版图与潜力，至少不是几个点，而是很多条线。

　　家乡，没有那么不堪。

　　五线，让我们更懂中国。

　　当然，我们也应该思考更远的未来：

　　当房地产引擎逐渐降速，一个深度城镇化的五线城市又该如何谋局，安身立命？

　　谁支撑了98.2%的房地产投资增速？

　　汉中在城镇化浪潮中，轮番经历了在其他城市上演的故事：撤县设区、失地农民、土地财政、拆二代、高铁效应、逃离北上广、 返乡民工……

　　在第一财经的划分中，汉中与被视为收缩型城市样本的伊春、房子卖出白菜价的鹤岗，以及并入济南前的莱芜同属五线城市。

　　2017年末，汉中市常住人口344.93万人，与山东滨州接近。2018年汉中市人均GDP为42672元，陕西省排第7，与排名山东第16的临沂接近。2019年一季度，汉中市GDP增速8.7%，位列陕西省第一，这个增速接近在山东排第6的德州。

　　一系列经济数据中，亮瞎全省的是，一季度汉中市房地产开发投资增长达到98.2%！这个数据显示房地产正是这座西北城市的第一引擎。围绕房地产开发以及高铁效应，汉中走上了与伊春、鹤岗、莱芜截然不同的道路。

　　汉江边上绵延5.6公里的湿地公园，成为新的城市中心。2018年，汉中新房均价5000元/平方米，位于南部湿地公园一线房价已破万。这些小区的环境、房型设计不亚于一线城市。2013年，上述江景房才3000元/平方米，刚开发的滨江大道上空无一人，坐拥一线江景的一幢幢高层建筑，正是典型的“鬼城”形象，那时的回迁片区还开满了油菜花，但现在，这些地方填满了人。

　　2017年底西成高铁开通后，汉中房价快速进入上涨通道，而城市北部崛起汉中最大回迁房片区兴汉新区。一南一北两个新的人口聚集地，构成了这座城市的两个圈层。

　　汉中产业人口低，汉中籍大学毕业生外流严重。是谁在消化汉中的房地产，支撑了高达98.2%的房地产投资增速？

　　只有一个答案——城镇化。

　　拆迁！当地人最大的期待

　　城镇化，无疑是下一个经济周期最大的红利。

　　汉中市下辖2区9县，与拥有9县3区的临沂类似，其中南郑区于2017年撤县设区并入汉中市区，周边几个大县人口均在四五十万左右。

　　这里唯一的高新技术产业就是航空和军工产业，以陕飞为代表，历史渊源追溯到1970年代中苏交恶后的三线建设。地处秦岭深处的略阳县依仗当地铁矿资源支撑了整个汉中的钢铁产业。但在当前经济周期下，钢铁产业一蹶不振，扎根略阳的第一代产业工人都是1970年前后支援三线来到这个山沟的。这里还属于2008年汶川地震灾区，生态环境脆弱，而钢铁产业导致环境污染严重。当地国有钢厂被民企收购后，有能力的家庭举家迁回上海、大连、西安等地，或者就在汉中市区买房安家。

　　略阳日渐显露出空心化势态，这一幕像极了因林业兴废的黑龙江伊春。而从传统产能中释放出来的产业工人，面临几年前济钢工人分流时同样的选择，只不过他们的选择余地很小，当地没有什么产业可以吸纳这些经验丰富的技术工人，他们只能远走他乡，去河北、山东等钢厂打工，或者就近在汉中做小买卖，卖建材，搞装修……成为房地产这个新崛起的产业链大军中的一员。

　　从2016年开始，汉中全力推进棚户区改造，汉中北部崛起了投资达2000多亿的兴汉新区，其中兴汉新区四大安置项目可容纳2.6万户7万人居住。

　　7万人是个什么概念？这个数量与2018年城市抢人大战10大赢家之第10位的合肥新增12万人口只差5万。

　　只不过，这些城市抢的主要是大学毕业生，而兴汉新区吸纳的主要是转为城镇居民的农民。

　　官方数据显示，截至2018年5月，汉中市共有开发公司376家，汉中市人均住房面积从2010年的21.6平方米增加到39.6平方米。这一年，汉中累计完成房地产开发投资89.4亿元。

　　当地人的最大期待是拆迁。不过五线城市的拆迁补偿与济南吴家堡16800元/平方米的价码有天壤之别。西成高铁未开通前，拆迁补偿为一平方米2000多元。一幢五层楼的房子，除了能分到2套100多平米房子，还能有200多万货币补贴，村里的送奶工（家养几头奶牛挤奶送奶的）、建筑包工头（能揽些小活儿的）一下成了暴发户……2018年，楼房的拆迁补偿涨到3300元/平方米。

　　大面积拆迁和棚改导致大量农村人口城镇化。10年前，如果他们离开土地，不去珠三角的流水线又能去哪？但现在，他们有了更多的选择。

　　缺少农民工？他们只是回了家

　　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18年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2018年农民工比2017年增加184万，创历史新低；2018年在京津冀和珠三角就业的分别比2017年减少27万人和186万人，而在中部和西部地区就业的农民工比上年分别增加139万和239万。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8年加入城镇户籍的人口增加了1605万，剔除自然增长人口，至少有超过1200万农村人口实现了农转非。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

　　这份报告还显示，就近就业是我国近几年城镇化的一个重要方向。

　　按照经济学家李迅雷的分析，城镇化大潮下，农民工流向一产、二产比重下降，流向三产比重上升。目前，在第三产业就业的农民工就业人口超过一半，行业从居民服务、公共管理、修理和其他服务，社会保障等领域增速尤其快。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

　　在汉中，最新出现的服务行业是房产中介，而膨胀最快的是大型建材市场、高档家居卖场，以及围绕房地产业链的做窗帘的、做铝合金门窗的、卖木地板、搞装修的，做安装的、卖花的……最不济的，夫妻俩凭着一身力气，给新房刷墙、拉沙子，做保洁，也能在北部拆迁安置区买上一套房子。

　　街头补鞋摊、修自行车的无人光顾了，可以在新开发的街区扫大街，当保安，汉中城区面积的迅速膨胀，催生出大量的公共服务岗位，这些岗位虽然只有一千多元的工资，反正有房子，一千多元在汉中也能过得很安逸。

　　做保洁的小李原本是汉中市武乡镇农民，现在，她在回迁区买了一套商品房。她就职的这家家政公司成立不到四年，主要业务就是从装修公司接精装房保洁的活儿，小李忙得全年基本无休。

　　原来，小李们的选择是去北上广打工，或者到一二线城市摆个流动摊卖面皮。现在，有房子住，在家门口能找个二三千的活儿，还能照顾老人孩子，也就不愿出门了。

　　正在汉中花卉市场照看生意的龙少，则是“逃离北上广”中的一员。如今，大城市户籍门槛放开了，但高昂的“教育门槛”挡住了这位在深圳打拼多年外乡人。龙少在深圳开了家小公司，与遍地精英的深圳高收入群体竞争这里的教育资源，龙少还不具备这个实力。

　　而陕西比之GDP前三名的广东江苏山东，有一个巨大优势，就是“高考红利”。陕西高校数量在全国遥遥领先，像西北工业大学这样的理工名校，山东考生的录取分数比陕西考生要高60多分。在女儿上小学四年级的“关口”，龙少毅然决定全家迁回汉中。

　　促使龙少用脚投票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回汉中能找到事做。龙少姐姐一家在勉县包了一万亩地做苗圃生意，这两年受益于房地产，苗圃生意非常火爆，龙少的姐夫从一个种花的花农，到做盆景，现在升级搞户外花园设计，夫妻店已经忙得转不动了。龙少回来后就在花卉市场管销售，在深圳开公司练出来的一套本事用到汉中，真是“降维打击”了。

　　曲美家居的雇员小郭，从父亲在村里开的家庭工厂中走出来，在曲美家居汉中分店当店长，不仅摆脱了污染严重的工作环境，现在她还有机会上北京曲美总部接受家居设计方面的培训，对于这样的深造机会小郭很珍视，现在她的职业规划正在往家居设计师转型。

　　而代理杭州大牌窗帘的小王，和老公同在居然之家汉中分店开店，老公卖品牌木门，兼干量房的活儿。小两口年纪轻轻就开上了宝马，比起还要靠啃老买房育儿的，或者还靠在传统批发市场摆摊赚加工费的农民工二代，这一对高起点创业的年轻夫妻演绎了迅速积累财富的新一代汉中“小镇青年”的故事。

　　只有在五线，你才能看到最简单粗暴的人口红利

　　每天傍晚，在汉中最大的回迁房片区兴汉新城的中心广场，你能见到跟济南芙蓉街夜市一样热闹的人流。新一代城镇居民们跳着广场舞，在马路夜市享受着讨价还价的乐趣。

　　这样的夜市正是几年前济南市“退路进室”驱逐的低端业态：卖碗碟的、卖水果花卉的、卖家居用品的小摊占据着新划的交通标线的三四车道，反正这些新拓的马路宽敞得很。

　　这样的热闹让人很怀念在济南已经被治理多次最终被取缔的山师夜市。在山东省会城市济南，这样的夜市有碍市容，造成交通堵塞，但在这个五线城市昏黄的路灯下，它们活得安逸且舒适，这些小摊上的廉价商品，正是这些从农民变成城镇居民的拆迁户购买买生活用品的第一选择，虽然他们不少人口袋里揣着百八十万，但长期以来的消费习惯已经很难改掉了。

　　但他们的下一代呢？他们的生活方式迅速和城市居民接轨。

　　从这些安置小区的底商可看出端倪，除了各式餐饮，蔬菜超市，足浴房……这两年在济南快速扩张的水果超市，如今也扎根这个最大的回迁区。

　　在回迁区新开张的蔬菜超市，虽然没有济南云菜园这样的连锁、直供模式，还是传统超市，新鲜土豆0.9元；豆腐1.5元； 蒜薹1.5元……价位是济南的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

　　整个街区飘散着火锅味。这是汉中的一大特色，开再多的火锅店都不愁生意，每晚都能坐满人，三五好友坐在街边露天吃着火锅聊着天，就像济南人喝着扎啤吃烧烤。

　　这与齐鲁晚报记者今年1月在深圳宝安工业区附近的生活街区看到的情况截然相反：这里充斥南北风味餐馆，曾经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如今门可罗雀。在机器换人和产业转移的浪潮下，珠三角不再需要大量的农民工了。

　　而汉中回迁居区的这些惬意食客，现在是不折不扣的“小镇青年”。与一代农民工相比，这些新的城市居民年轻人一点都不喜欢流水线旁边的枯燥工作，一月5000元死工资，还不如送快递送外卖，挣得还多，工作时间自由掌握。

　　京东大数据研究院日前发布的《五四青年消费洞察报告》，对“一线青年”和三四五线的“小镇青年”做了一个有趣对比。

　　京东大数据显示，2018年一线青年订单量占比低于小镇青年定单量；从客单价上看，小镇青年也略高于一线青年。从消费偏好上该报告勾画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场景，那就是——你还在北漂时，小镇青年早已买房当奶爸了，挣着二三千工资，不用996，每天麻将火锅，看青春文学、动漫；而一线青年喝着进口啤酒，看进口原版，看金融投资看计算机与互联网的书，还是买不起房。

　　这样的人生到底该怎么选？

　　什么叫人口红利？再看看这个细节：在这个拆迁片区的中心广场，安放着三个巨型儿童游乐充气设施，孩子的笑闹声充斥其间。这片区域聚集了汉中市最多的婴儿车、蹒跚学步的孩子。乍从大城市过来，一时间很难适应这种孩子满街跑的场景。去过日本的人，恐怕感触会更深。

　　人口红利就是如此简单粗暴：

　　只要有人，有大量年轻人，有生育率，就不怕发展不起来！

　　一旦房地产熄火，旅游业能否成为新引擎？

　　高铁效应对汉中经济最大的助力，就是旅游业。这就是下一个问题了：单凭房地产这个引擎，汉中经济还能高速转动几年？当城镇化发动起的房地产引擎逐渐降速时，旅游业能否成为汉中的新引擎？

　　南郑、洋县、留坝、佛坪、西乡、镇巴拥有10多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和国家级森林公园，比如大熊猫栖息地和以红叶闻名全国的黎坪，而隐藏春丽劫难在原始森林中的宏大的天坑群吸引户外探险者。

　　68万岁的汉中天坑群为全球最大的“天坑群”地质遗迹

　　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佛坪村落，野外的大熊猫有时会跑到村民家觅食西成高铁穿过开满油菜花的汉中，目前，汉中有108.2万亩油菜花

　　这是一个曾经以三国遗存丰富的盆地，现在则以“中国最美十大油菜花赏花圣地”之一著称。西成高铁的开通，使汉中这个节点城市一下搭上了国家四纵四横高铁网络的主动脉，从汉中乘高铁到重庆3.5 小时，到济南7小时，直达南京北京天津上海太原沈阳等20多个大城市。

　　西成高铁开通一年后，汉中站发送旅客403.9万人。2018年汉中油菜花节期间，汉中站到达旅客79.5万人次。陕西最贫困县佛坪是大熊猫栖息地，这一年，佛坪县的旅游收入就增加了1个多亿。

　　汉中市甚至到《新周刊》、《中国国家地理》推广自己。这样一个调性的汉中正好可以满足中产阶级的田园想象。五一期间，在公交车上，时不时遇到几个外地口音的驴友，街边不时停放着浑身溅满泥点子，外形彪悍的越野车。

　　这里是入川的必经之地。和走南闯北的兰州拉面一样有名的是汉中面皮，它代表了这里老百姓的吃苦耐劳敢闯荡的一面。在这个川陕交界处，能吃到各种川陕渝鄂风味小吃，各种各样的卤味，风味火锅，分量足，价格实在。所以，满大街火锅店，你偏偏见不着海底捞、小肥羊这两个著名火锅连锁品牌。

　　这个五线城市还保留着原生态的小吃夜市，它们在大城市早就被“改造”掉了，但在这里，足以让自驾游客们找回原汁原味的童年记忆。

　　官方发布的消息显示，今年五一，汉中全市累计接待游客420.9万，旅游收入24亿，同比分别增长21%和28%。同期，济南累计接待游客212.36万，17家景区吸金5878.4万元。

　　五一期间，汉中的房产中介在拥有巨大流量的湿地公园摆摊卖房。外地游客从江边走走很容易就会动心——没有工业，无敌江景，PM2.5常年优良，城市空气到处弥漫淡淡的花香；小吃众多，打麻将是这里土著的最kaixinbobo爱，气质慵懒得跟成都有得一拼；周围N个国家级森林公园；房价跟西安、成都一比，简直是白菜价。

　　城镇化加高铁红利叠加下，2018年，汉中市GDP达1471.88元，增长9.5%，增速居全省第二；城镇居民人均收入30380元，同比增长8.5%，增速全省第一；人均可支配收入18820元，增长9.5%，增速位居全省第二。

　　但短板永远横亘在这里，由于产业基础薄弱，汉中籍的大学生远走高飞，汉中还没有能力孵育出一个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去消化这些江景房。来自西安、成都以及周边县城的富裕阶层成了这一热点地区的购房主力。

　　不过，按照现在最流行的都市圈概念站队，汉中离两个网红城市成都和西安只有一两个小时，还有比这更好的“区位优势”吗？

　　尾 声

　　在一轮轮的抢人大战中，户籍，这个中国城镇化最大障碍悄然消除，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人口加速涌向新一线城市？

　　难道，中国70个三线城市，90个四线城市，129个五线城市，只能流失人口，一点点空心化吗？

　　汉中，这个活生生的案例，让我们看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高铁节点+城镇化，做中心城市的下线，发挥自身的优势，吸引大都市的经济反哺。

　　所以，这个世界不会是二元对立的，我们的家乡不一定都会成为鹤岗。

　　大城与小镇之间，终能找到平衡，能够同时安放我们的肉体与灵魂。

　　文字原创，图片来源于网络